養狗新生活啟動

        從沒想過我會養狗，還是隻大狗。小時候家裡曾養過一隻博美犬，後來走失了。她還在的時候，主要是父母照看，因此嚴格說來，我沒養過狗，倒是陸續養過幾隻貓，雖然主要照顧者都不是我，但經年累月下來，對貓的認識還是遠遠大於狗。是以當小七闖入我的生命，一切都讓人措手不及。

        三月初開學第一週，下課返回住家時，在地下停車場邂逅小七，形色倉皇、瘦骨如材，發出嗚嗚的哭聲，四處找主人。他看到我過來嗅聞了一下，嗚嗚了兩聲又跑走。好奇想跟過去，此時大樓管理員下來，「怎麼回事？」「他被主人遺棄，又跑了回來」「你怎麼知道？」「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。」語畢伸手招呼狗狗，但他越跑越遠。繞了停車場一圈仍找不到，管理員說要再上去看監視器，他一上樓，我就看見憔悴的身形躲在角落機車格。我走過去蹲下輕聲說：「沒關係喔，沒事的」。他出來讓我摸頭。

        幾分鐘後，一個約莫六十來歲的嚴肅老伯跟隨管理員走過來，小七見到他，乖巧地走過去讓對方套上項圈。但老伯沒有摸頭，眼裡沒有愛。後來我們一起坐電梯上樓，我忍不住問：「你要拋棄他嗎？」老伯：「啊？嗯⋯⋯過幾天帶去山上⋯⋯」我忍不住脫口而出：「那給我！」

        電梯很快抵達老伯住所的樓層，「你考慮一下，如果要送走他不如給我，可以跟樓下櫃檯聯絡。」電梯在老伯狐疑的眼神中關閉。他們考慮的時間非常短，短到我剛把陽台衣服收進來，還沒開始摺疊，就接到櫃檯的電話。

        在大樓外面，小七被另一位中年男子牽著。五十來歲左右，後來得知剛剛那位老伯是他的岳父。「就是妳啊」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。「他怎麼了嗎，為什麼你們不要他？」「他沒什麼，就是我太忙了沒時間照顧。這種狗非常好動，每天早晚都要帶他去散步跟大小便，他活動力很強，但是很膽小。他很乖，不會咬人，你放心。妳想養就給妳試試吧。」說完把項圈繩索遞給我，小七眼神憂鬱猶疑地看著主人，「沒關係，你就跟阿姨去住幾天。」「妳看他喜歡妳！」小七完全沒得選擇，跟我上了樓。

        進了家門，他先到每間房間嗅嗅聞聞，之後走到客廳地毯，抓了兩下，倒頭就睡。我後來才想起，前一晚睡前聽到外頭淒厲的犬吠聲，從何而來。想必他剛度過最煎熬的一晚，此時早已精疲力竭。

        稍後，原飼主送來了小七的飼料與飯碗。小七從早上十點，斷斷續續一直睡到傍晚，偶爾醒來只是喝水，不願進食。當時我還心想：養狗不難嘛！真乖。

        太陽西斜時，想起原飼主的叮嚀，幫小七套上項圈，帶他出門散步。當我們在河堤休息時，小七乖巧地坐在身邊，但眼神憂鬱，身體隱隱發抖。一名也在遛狗的中年男子，看著小七道：「他剛剛被遺棄嗎？」我嚇一跳，小七臉上有寫嗎？「因為他尾巴下垂，看起來很沒自信。而且跟妳好像不太熟。」接著另一位抱著吉娃娃的大嬸加入對話：「我今天早上有看到他耶！我要拿東西給他他還不吃。他看起來很慌張在找主人。」於是眾人對於小七被遺棄的事，唏噓一番。「他一定有被虐待，怎麼那麼瘦～最好帶去給獸醫師檢查一下。」同時開始熱心傳授各種養狗的知識。


        當天晚上，我們載小七去獸醫院做健檢。所幸小七雖然偏瘦，檢查結果各項數據都在正常範圍。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，小七的問題不在生理，而在心理。結帳時因現金不夠，我到外頭找提款機，小七以為我也要拋棄他，神情激動開始失控、一直發出嗚嗚嗚的哭聲，視線一直望著我離去的背影，直到我再度回到診所，才終於恢復平靜。診所人員笑他：「不是才剛領養，第一天就跟主人這麼難分難捨喔。」我也以為這是小七開始對我有依戀感，完全忽略了是他心中龐大的陰影壟罩使然。